设计访谈:寓生活于生存中的设计新解
Design×Living＝张艾嘉×林奕华
LaVie说：Lifeisadesign，他们则说：Designforliving。张艾嘉与林奕华，这两位金马得主的首次舞台合作即将上演，以设计之名诠释现代都会人的生活／生存哲学。LaVie会客室独家专访两位的创意互动，带领读者进入他们的「生活设计」世界。
设计做为一个名词，我们知道它是关于物质生活的精致态度；那么，当设计做为动词，它是不是也可以是关于心理的一种生存某略？在林奕华导演、张艾嘉编剧与主演的舞台剧【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】之中，结合了设计的物质内容以及精神意义，在华丽的舞台服装时尚线条做为画面结构，以及贴近生活的对白之中，呈现出的是一种对于自我认同以及生命意义的提示。
在张艾嘉的邀约下，我们来到这家隐身在永康街巷弄中充满怀旧味道的台式小酒馆，在如同下班后的轻松聚会中，与两位创作者深入畅谈关于戏剧、关于设计、关于爱情、关于生活精髓的绝妙关系。
LaVie：是谁开始的想法决定讲上班族的故事？
林奕华（以下简称林）：其实最初没有上班族的主题，而是「Design」。【DesignForLiving】是英国作曲家和编剧家No?lCoward曾写过的剧本。因为这两年我常常跑中国看到它的巨大变化，尤其最近两三年非常追求设计，而这就是对于生活的精致度产生一种新的认知。所以我就思考现代人对于自己的存在、自己的未来、自己的认知、价值的建立，透过设计是怎样一直往前走。
张（以下简称张）：因为我们都在「Design」上面想一些东西，任何开发中的国家，Design的东西都会吸引他们，可是有多少人是真的付得起？有多少人是真的懂得去欣赏或是真的了解？Fashion、design、desgner这些东西到底哪样跟他们的生活是真的可以结合在一起？
当初所有设计都要跟生活有某种的结合，因为design不只是一个trend，是因为跟生活有结合才能够很自然地变成一个trend。可是后来好像大家为了trend而trend，不是为了跟生活结合，所以我就自己有点感触。好了，那就很多design好了，那么感情可以design吗？真正inner最深处的地方可以design吗？
林：大陆也好，或许台湾、香港也好，大部分人不是真正明白这个设计，而是因为设计可以带来身分地位。所以我们其实是在下意识里探讨：为什么现代人对自己的身分地位那么没有安全感？阶层跟权力这些东西是不是才是大家最在意的？然后设计本身是一种工具，去帮助大家来去达到他想达到的东西。
追求外表这个事情，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文明的进步，它其实只是个文明的包装。这就让我想到「生活与生存」这五个字，到底你是已经到了可以去享受优质生活的阶段呢？还是其实那种优质的生活只是一种包装来让你感觉到自己的存在？
所以生活跟生存就像是两极，把人生的态度变成是两个不同的层次。其实到最后还是回归到一个基本主题：我们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？在实现这些东西的过程当中，我们得不得的到快乐？有没有一种满足感？
LaVie：整个故事是怎样设计安排的？
林：张艾嘉跟我有一个非常合的东西，就是她的剧本是用现代生活的语言。
张：我们希望不要一来就先做个结论性的东西，而是要把我们要讲的结论变成一个对白，变成一个dialogue，怎么把它变成一个真的语言，这个人真的会讲的「话」，好像很平常的一句话，可是它已经在丢出一个讯息了。
林：我们算是某一种生活的侦探，我很喜欢问，她也很喜欢去讨论这些事情，我们有时候是轮流扮演着福尔摩斯和华生（笑），因为其实生活有太多太多的蛛丝马迹，会启发你去想到它的源头。而且她不纯然是个演员，所以这次整个其实是一个创作，而不是由她来「演一个舞台剧」。
而是从零点开始，从我丢出「生活与生存」一直到下来所有的东西，从对角色的看法、从舞台的设计、它牵涉到的美感，然后对世界的一种观念，譬如说贫穷、现代，还有对经济、对所有的东西……，其实它不是演戏那么简单，它必须要像是两本书的对话，才可以擦出知性又感性的火花。
张：我写东西一向是对人非常非常注重的：人物、人跟人的关系、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、人跟环境的关系、跟所有东西的关系……。可能也是因为我是个演员出身，所以我会对这些东西非常关心，为什么人会变成这个样子？为什么会在意这么多东西？这个人可以去到哪里？人可不可以有梦想？这些东西常常都会在我的角色里出现。
可是我觉得以前我写东西都比较善良，常常会替这些人物找很多解释，反而这一次因为是写舞台剧，又这么多人的关系、公司的关系，我不想再去做太多的解释，就让他们这样存在，就把这样子的关系在我脑子里画成关系图。一个人的生活里面可以每天不停地碰到不同的情景、人物、关系，然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，因为这样撞击才会变成我们这样子的一个情况，其实每一个人对其他人都是有影响的。
LaVie：你自己有定义「生活」和「生存」吗？
林：这出戏它讲「生活与生存」，它最好的一个东西就是大家对「生活」马上会想到美好的，对「生存」马上会想到贫苦的，这很自然让情绪有一个很大的空间。像我们现在其实也是在工作，其实也是在生存，即使美食当前。但后来张姐也说：「我们现在是寓生活于生存之中。」
只要你在这个工作的过程，你是享受的，那这工作的确是为你带来了面包，但同时你也享受了过程。大部分的人觉得说，生活跟生存要相隔十万八千里，就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肉体跟时间、灵魂，出卖给自己没有兴趣的工作，所以它是生存。
张：其实你把生存讲成那么悲哀的时候，一定是有心虚的地方，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嘛，而不是说：「这样也是不得已的啊！」我认为所谓的苦衷大多还是要自己负些责任。
林：像我们作【生活与生存】的时候戏里面有讲到金融海啸，它也还是一个比喻，买股票就像你去问一个人爱不爱你，他说：「我爱你，我永远爱你！」因此你就相信他，为他做很多事情，有一天突然这个人不见了，你就觉得被骗了。但回到刚才的源头，你为什么要去相信他？你为什么要他一直告诉你他爱你？而不是其实你心里面自己知道。现代很多人的价值建立在你跟别人要的东西，而不是你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。
剧本里面有一幕，张艾嘉跟王耀庆平常表面是上司和下属，但没有了其他人之后，她坐在桌上大腿吊着，那男的问：「我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？」然后她说：「你怎么对我，我怎么对你；你怎么爱我，我怎么爱你。」当我第一次听到这四句话我感到冲击很大，因为它那么理所当然，但以前不是这样的。可能因为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人清楚地教你：「不要受伤害」，十年前都没有那么多书告诉你说：「你不能受伤害。」
现在电视剧对爱情最大的一个贡献，从某个角度来看，就是张艾嘉那句话的体现。每次打开电视就会听到这一句话：「我不理会你的感受，那你有没有理会我的感受啊？」然后直到有天我在街上也听到有人在讲这些话。它很容易被大家认为是对的，但却很少人去想到，其实这是一句讲了等于白讲的话！
这句话它最有意思的东西就是，就像是我常说的：「不是你来Fuck我吗？怎么是我去Fuck你？」反映我们这个时代在爱情这件事情上，被动的人比主动的人多。但是问题现在讲的「设计」，就是怎样去做少一点，然后可以得到多一点；怎样可以让这个东西可以不要逃出我的手掌心，怎样可以让自己一直在一个不败之地。
即使是主动的，骨子里还是先主动后希望可以享受被动的回报，就变成这个「你怎么对我，我怎么对你；你怎么爱我，我怎么爱你。」然后我们也可以再从另一个角度去看「设计」，就是到底舞台上的这些情感，是怎么去被「设计」出来。但这就要看完了戏才可以谈的。
LaVie：这是一出喜剧吗？
张：我们希望自己不要用这样僵硬的想法去对待我们的戏，我都会回答：「不知道！它就是舞台剧！」
林：因为我们没有刻意地搞笑，但是你会发现我们常常让很多人笑，因为我很刻薄，我们也很幽默，我们很喜欢拿东西开玩笑，常常以语言来自娱。其实她并没有刻意要去作喜剧，我们有沉重的时候，我们也有喜感，但不是为了要达到笑点。其实我们觉得幽默才是真正的精神，让你莞尔或是会心的微笑。
